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研究生

倪志琪,一位穿越不同时代周期的艺术家。

他在 80 年代出场,参加过“85 美术热潮”,画过电影海报和宣传画,也在药厂设计过产品包装,在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毕业答辩那一天,他拿了比利时 Karel Veslat 艺术展大奖,成为一开始就用作品说话的艺术家之一,后来也成为一个当代艺术的教育者,在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教“公共艺术设计”。

他用自己的艺术生命,衔接了新旧两个时代,在他身上,我们看到艺术自身的包容性和创造力,足以超越创作者当下经历的时代周期。而这种创造力本身,来自艺术家执着的“轮作”——

不断创造性改变着种植的土壤和方式,从而打破乏味、平庸和固执己见,在哲学家克尔凯郭尔那里,这是一种审美的存在方式。却需要人不断地运用革命性和反身性,推翻自己,再造一个新的自己。

当我们向他提问,这是如何做到的,他的回答其实说明,“艺术家”并不能做到完全的“超越”,“艺术家”只是充分和顽固地运用自己观察世界的方式,对所有永恒的打动和短暂的热潮应接不暇。而所谓“艺术的教育”,就是做到尊重这一点。

以下是他的自述。

我是从中学就开始创作的,70 年代,还是中国比较特殊的一个时期,(一开始)就画红色主题的宣传画,参加全国的青少年画展。然后中学毕业,76 年就上山下乡,我去了安徽黄山的农场。在农场的连队里,我还画电影海报,那时候有南斯拉夫的电影《瓦尔特萨拉热窝保卫战》《桥》,算是中国引进的最早的染色片,看了这些电影很多遍之后,它们其实影响了我的色彩观,(觉得)银灰色的调子,很洋气。

直到 1978 年高考,我回到上海,才比较正式地学上了绘画。读了上海轻工业专科学校,学的是平面设计,毕业以后,先到工厂里做过药品包装设计,又做了几年美院的老师,边教书边创作,也参与了“85 美术热潮”(作者注:1985 年发生在中国的一场革命性艺术运动,被普遍视为中国艺术现代性的开端)。就这么,到了 1991 年,我从上海去了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,读三年制的研究生。安特卫普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艺术观。

画画这件事,你得去看一下。到农场、工厂、欧洲的博物馆,你才能知道画是什么,感觉到自己要往哪一路去走,去发展自己。我想走得更加有趣一点。

1991 年,当时第一次到巴黎去的时候,在卢浮宫看到人家排队,但居然有艺术院校的学生在抗议。他们抗议什么呢?就是博物馆还在吸引和指导着绝大多数大众的审美。但更反权威、反传统的风潮是,希望大家去关注当代艺术,而不是殿堂里老的东西。我当时一激灵,整个人就被反转过来了,也开始做反经典的作品。我们就需要有这种反叛精神。

其实所有的艺术家都会有一个困惑,就是自己的作品如何跟这个时代结合在一起,找到自己独特的语言。那么,(我觉得)就是在做艺术的实践过程中,要想着往前走,寻求新的突破。所以(我的)作品看上去尽管是一次性的,实际上里面有蛮多变化。

每过一段时间,我会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,到底有没有能力去打破自己已经形成的创作风格。如果固步自封的话,就是乏味地重复自己了。你要问我以后怎么样,我肯定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,艺术家、设计师不是可以“计划好的”(那种人),走到哪里是哪里了,强调的是一种偶然、一种瞬间,你自己不知道的,你只能通过不断地画、创作,找到那个感觉、沿那条路往前走。

考上学校之前,我有天在苏州河边上画画,那天画得很快,有人路过说小弟弟画得真好、真像。我一看,是还蛮像的,(听着)就不大舒服了。后来反过来,又重新画。如果大家都认为你好,在艺术上可能是非常平庸的,肯定有问题。(所以在教学上)我跟学生说,你先给你父母、朋友看(画),如果他们都喜欢,说你画得好、想法不错,那就不要给我看。

一个很容易获得认可的东西,是没有特点的。你看到的都是日常生活中接触过的、凭既往的视觉经验感受过的东西,这是最恼火的事情。(反而如果)遭人大骂,或者直接被人扔出去了,那其中必有人们不可接受的东西,先锋的、未来的一面可能就会从这里来,你的特点可能就在这里面。

(作为老师我们会讲)每个人都有特点,你要对新鲜事物保持一种非常高的敏感度,也就是充满好奇心。很多(考试成绩)不一定在前面的学生,倒有创造力,没有被教坏掉。

我曾经有个想法,如果我做(艺术学院的)院长,或者我自己开个学校的话,我只从报考的最后 100 名里面挑。前面的 100 名基本上都是画得一样的,就像工业产品一样标准,完全没个性,后面 100 名什么千奇百怪都有,但他们是很真实地画出来的,(他)对造型的理解按照标准来说不符合要求,但有他本人观察世界的方式,非常有特点。

(所以)发现学生的特点,才能抵抗大学教育的平庸化。比如说,安特卫普(皇家艺术学院)在教学观念上就是很开放的,在学校就是充分发挥你的想象力,尽量培养出你的独特的能力、自己的风格,给你很大的自由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、拿出最大胆的东西。

教学中一定要强调多样性,(这么说的)另一面是,学生也是老师。我教的学生里面,年龄跨度很大,我有 60、70 年代的学生,现在也有 00 后,每个年代的人的习惯会改变,审美情趣不一样,艺术的媒介也在变多,其实这些不同年龄背景的学生也会对我有影响。

也有一个问题是,现在的年轻艺术家喜欢把自己的作品复杂化,就不再有新鲜的、原生的、直觉性的东西了。我想,这可能是跟前段时间流行的潮流艺术有一定关系。

潮流艺术里加进了很多卡通因素、动漫形象、流行文化的广告形象,组合起来肯定是复杂的。现在就很多艺术家是从这方面来夺人眼球,你看这也许意味着时代性,但这两年“流行”又过去了。你能看出几种图像组合在一起,看上去很复杂,但恰恰也是单薄的,画面里有一种装饰性。装饰性,就不是一个很好听的词,不是真实的,像滥竽充数。

装饰性的反面,我觉得是“时间性”。我很早就开始收集一些日常生活里的废弃材料、古董面料、还有包括环保袋、垃圾袋、包装袋等等,有一些打动我的,我就做在作品里面,这些材料和颜色是代表一定的时间性的,它其实在体验着我们,对时间有自己的感受。

现在我对比较柔软的材料感兴趣,可能他有一种呼吸感、收缩性,其中还有一种偶然的真相,随着时间的推延,它会产生一点小小的变化。

除了这些材料,有的色彩里也长着城市的记忆。调这块色的时候,我可能想到一个城市或者一个一个事件,每个城市的颜色都或深或浅、或明或暗地,有一些微妙的不同。想到那不勒斯或者西西里,我马上就会想到颜色,颜色里有生的咖啡,城市里斑斑驳驳的墙,很好的阳光,但又有着很厚实的感觉。这样生长着感受的颜色,它的细节比较永恒,和“流行色”是不同的。(所以)始终我认为,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抽象艺术家,因为我画的好多作品包括色块,生活在里面的精神性还是具象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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